手撕包菜
| □ 董改正 |
茄子切成十字形,不切開,如花,浸泡半小時瀝干。米飯煮開了,就著米湯將茄子徑直放在飯頭上。燜熟了,與蒜泥、生抽、辣椒、鹽及香油相拌,極香。貝多芬在最后一首四重奏最后一個樂章上寫道:Esmusssein,“非如此不可!”不這樣蒸茄子就沒那么好吃。為什么呢?科學愛好者提供了答案:米湯里含有一種物質,可以使茄子酥如奶酪。到底是不是這樣呢?且存此一說。
豇豆要一根根掐,先掐掉花托,再掐掉尖子,遇到老得掐不斷的,那只好剝了皮只要豆子了。這叫擇菜。還有一種法子,就是掐頭掐尾后,捋齊了,拿菜刀切,省時省事不說,還整齊劃一,好看,但老餮不為,說是味道差遠了。這會子科學解釋不了,有人說了:矯情!
真不矯情。李漁說了:“獨蟹與瓜子、菱角三種,必須自任其勞。旋剝旋食則有味,人剝而我食之,不特味同嚼蠟,且似不成其為蟹與瓜子、菱角,而別是一物者。”買來瓜子仁吃,與嗑瓜子吃的仁是不是一樣?一樣的,但吃的人感覺不一樣。菱角也是,螃蟹也是,別人用吃蟹八大件將蟹肉剔出來,一盤金黃碎玉的讓你吃,你反倒沒有吃的興趣了。就像“好香必須自焚,好茶必須自斟”一樣,你喜歡雪地梅花,自己騎驢去找,或者在雪地里跌跌撞撞摔了好多跤,摘一枝回來,與別人摘一枝送給你,感覺完全不一樣。
真不是科學不科學這么簡單,世界的美好恰恰在于,許多事物不是科學可以解釋,它有許多人類無法預料的可能性,比如說愛情。有笑話說:什么叫愛情?就是明明是兩只猴子,卻偏偏擔心別人愛上對方。有很多事情不按照現今發現的“公理”“定律”“規則”來,它就成了特異的風景,這樣的風景讓人著迷。
小時候,孩子愛吃奶奶做的手撕包菜。奶奶坐高點的竹椅子,孩子坐矮點的,對面坐著。奶奶拿手撕成一塊一塊的,大小不均勻。孩子望著奶奶,手里拿著吃的,或者玩的,或者什么都沒有,兩人聊天。“奶奶,那個豬不聽話,它要出門。”“不是‘個’,是那條豬。”“奶奶,那只雞飛到小奶奶家吃飯去了。”奶奶站起來,對著房頂上的雞揮手:“嚯嘁!嚯嘁!”雞驚飛了,尖叫著飛到桑樹上。菜撕好了,奶奶做菜,孩子爬在水缸邊,缸水很凝重的樣子,孩子有點遲疑地“喂”了一聲,缸居然回應了,她吃了一驚,聲音大點再試,回聲也大了些,她就咧嘴笑了。
現在,孩子大了,她說:世上沒有任何人能做得出奶奶味的手撕包菜。我是信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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