戴敦邦:我的祖上在鎮江丹徒
□ 蔡慶來
在戴敦邦老先生的記憶里,鎮江的丹徒是個小縣城。但這座小縣城,給了他畫作的源頭。
他的祖上世代都住高資的石馬鄉,石馬多山,據說山里還有宋代高俅的墓葬。過去那一帶挺艱苦,當地青年都在局限的范圍內通婚成家。所以戴敦邦常說自己家不僅是農民,還是農民中的山民,赤貧的那種。他從小就想出去看看長見識,后來他跟著家里人到了大上海討生活,住進了小弄堂。
幼年的他,每天放學后最大的興趣就是去陸家浜路逛舊貨攤,可能是石馬鄉的巫崗古墓給他留下印象太深的緣故,戴敦邦居然對弄堂口的棺材鋪情有獨鐘。店里的老師傅用金漆在棺材上描繪出各種圖案,花草、動物,還有蘇武牧羊或二十四孝里的人物故事場景。別人很忌諱,但戴敦邦卻在放學后貓在店里,專心看師傅在棺材上繪畫,直到掌燈時分繪畫師傅手酸收鋪,才離開。棺材鋪里的繪畫,戴敦邦百看不厭,能“妙筆生花”的老師傅成了當時他心中“最偉大的人”。
他開始暗地里偷偷地練,竟然被他練出了一點小名氣。他幫一家私人書店畫一些插畫,掙到了第一筆零花錢。
新中國成立后,戴敦邦讀了師范。19歲那年,他從上海第一師范學校畢業,到《兒童時代》雜志社當了美術編輯。
1979年,戴敦邦進行了一次敦煌之旅。敦煌的條件不好,他趴在地上畫。石窟里面沒有燈,但只要能看到的東西,他都會認認真真畫下來。
這些民俗瑰寶震撼了戴敦邦,他說:“那時候的畫工們都沒有留下個人的名字,但他們留下了共同的名字——‘民間藝人’。”于是,戴敦邦把自己化為了民間藝人中的一員,他沉浸在繪畫的天地里,他只想著,為后人留下更多經典。
興許是家鄉有高俅墓傳說的緣故,也有他最喜歡畫底層小市民生活的原因。他特別喜歡畫《水滸傳》。
戴敦邦從小迷戀《水滸傳》,小學時他就努力省下飯錢,收集齊了一套《水滸傳》108將的香煙牌子,還躲在墻角門后偷偷畫《水滸傳》。后來他告訴別人:“我生活在底層,《水滸傳》里描寫的東西比較能引起我的共鳴。”
央視籌拍《水滸傳》,導演張紀中發愁108將的人物造型,看過一本戴敦邦畫的連環畫后,張紀中專程到上海找到戴敦邦,請他來設計人物形象。
在戴敦邦寒冷的畫室里,張紀中說明來意,戴敦邦聽罷,沉吟片刻說:“此事必由我來做,沒有報酬,我都愿意。沒有其他原因,就是因為我太愛這部曠世名著了。”
于是一年內,戴敦邦推掉一切事務,北京、無錫、上海三地跑,潛心創作了80多幅作品。
他幾乎畫了一幅宋朝風俗圖,很多群眾角色,依照的就是他小時候在各種市場里看到的形象。畫稿分批送到北京后,張紀中將畫稿貼在墻上,劇組成員無不為之嘆服,戴敦邦準確地畫出了每個人物的言行舉止,他得意地給自己起了個綽號——《水滸傳》第109將。
后來,從遴選演員到服裝設計和造型化妝都以此為依據。
畫完《水滸傳》,戴敦邦開始用國畫演繹《紅樓夢》,當時戴敦邦已經60多歲了,編輯和他商量是否選用部分現成的舊稿,但戴敦邦堅持統統另起爐灶,240幅畫全部重新來過。
他將上至皇妃國公,下至販夫走卒都畫了出來。為了準確畫出各個人物的言行舉止,他手不釋卷地閱讀《紅樓夢》,反復琢磨。他的筆下,《紅樓夢》中的人物都是一個個現實生活中的人,丫頭、小姐都畫成小姑娘,有的天真,有的任性,有的則多一些教養。就連劉姥姥都特別生動真實。
后來,戴敦邦還創作了《金瓶梅》《聊齋》《西游記》《西廂記》《長恨歌》等40余部大型畫冊。
他每天就泡在畫室里,他的老伴沈嘉華常常望著他,半真半假地嗔道:“從年初一畫到年三十,儂啥開心?”
而戴老則攏起袖子,瞇起眼睛自嘲道:“不畫,叫我干啥呢?”
他畫辛亥革命百年人物群像。為了趕在正日子前交稿,戴敦邦閉門不出,沒日沒夜地加班加點,他畫著畫著,居然為年輕的先烈痛哭流涕:“林覺民死的時候才20幾歲,他那封《與妻書》,寫得多感人啊!”
當時,戴老的眼睛本就已十分不好,畫完這一組浸透了心血的人物群像,他永遠失去了一只眼睛。
戴老和鎮江的關系密切,在西津渡,還有他精心繪制的32幅觀音妙像,游人到西津渡觀看后都會點贊。
2016年我組織過一場“七夕節”鴛鴦郵票發行活動,戴老受邀也來參加了這次活動。令我感動的是,活動中戴老說:“我是鎮江人,只要家鄉有事請我出力,我義無反顧”。
濃濃鄉情,溢于言表。
活動后,我陪著戴老在金山湖邊游玩,并請他看當時的《白蛇傳傳說》展覽。戴老興致勃勃地參觀了4個展廳,邊看邊詢問,而且問得特別細。他突然開玩笑地說:“白蛇傳展廳,要多展出我的‘白蛇傳’主題??!”
我笑著回話:“必須的,老爺子!”
如今,已經80多歲的戴老,還是每天清晨四點多起床創作,天上飛的,地下跑的,動物、花卉、山水、人物,什么都能創作。他給自己找了一個工作量很大的選題,畫《資本論》,所以他每天要花費大量的時間構思。
這樣的成就、這么大年紀還在辛苦創作。果然,這世間,哪有不付出努力就能隨隨便便成功的天才啊。
戴敦邦先生,中國人物畫界的翹楚,我們鎮江人的驕傲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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