鄉(xiāng)村書場

舊式書場

原鄉(xiāng)村書場的位置 圖:孫建遠(yuǎn) 提供
文/孫建遠(yuǎn)
以前的家鄉(xiāng)老街上有個三間門面的茶館,因為茶客少,老板就請了個說書的,下午、晚上各兩場,說書的收書錢,老板收茶錢,場場滿座,還有不少站客。當(dāng)年,我們幾個學(xué)生放學(xué)后,常常不會老老實實地立即回家,而是把書包往茶館門外靠墻一放,悄悄地溜過去,站在靠門的南墻下去“蹭聽”。
這說書的四十多歲,是個大胖子,姓田,人們都叫他田胖子。茶館北邊山墻一邊搭了個小臺子,上放一桌、一椅,桌上一折扇、一驚堂木。田胖子說的是評書,全靠一張嘴,用今天演藝界的話講,就是“表演藝術(shù)家”了。他不光說,還用臉上的表情,乃至整個形體動作來表演,特別是那兩只手更絕。比如說某位英雄一個箭步上了房頂,他就將兩手在書案上交錯地拍兩下,左手托起,右手手指并攏向左手心插去,再“哧”一聲,你就真如聽到見到一條漢子上屋了。再如說某人發(fā)怒,“哇呀呀”一聲喊,他就兩手上下?lián)纹?,作舞臺上的“起舞”狀。他說到岳飛槍挑小梁王時,那手中的扇子簡直就是岳飛手中的槍,左戳右刺,連說帶做,十分真切。
田胖子能說的書很多:《說岳全傳》《楊家將》《薛仁貴征東》《羅通掃北》《七俠五義》《濟(jì)公傳》《施公案》《彭公案》《小八義》《三門街》《永慶升平》等等,他都說過。據(jù)說他說書無師自通,他上午看了書,下午就能說,另外他加“楔子”的本事特大,一點兒細(xì)情小節(jié)能給你編出一大堆來,而且合情合理,合乎世態(tài)人情,其實他說的這些書,有不少我們都從租書店里租來看過,我們來聽他說書,就是聽他加的那些“楔子”的。一些老聽書的,對書中的故事也很了解,他們聽得那么上癮,說穿了也是來聽田胖子加的那些有聲有色的“楔子”。
田胖子說書能把書拉得老長,一本《七俠五義》,在他嘴里不知道要說多少天呢!今日收場是:明日捉拿采花賊;明天收場又是:且看明天來捉拿采花賊。當(dāng)年說書每一場結(jié)束都要設(shè)下扣子,正在節(jié)骨眼上,忽然飛來一刀,要知后事如何,且聽下回分解。這時田胖子就端著一個圓盤下來收書錢了。我們也就挪步往門外溜了,這時田胖子總要仰著笑臉朝我們喊:“小朋友!不要走??!有錢幫錢場,沒錢幫個人場?。?rdquo;他這么一說我們就更不好意思了,溜也不是,不溜也不是。
星期天和晚上我們常去聽田胖子的全場書。在正書沒有開講以前,他都先說個小段,等客人齊了再說正書。這小段就類似“單口相聲”,都是說的笑話。當(dāng)時我真佩服他見多識廣,知識淵博,后來我才知道他說的大都是《笑林廣記》上的故事,不過他加了很多“楔子”。他有時也講社會見聞,大都是發(fā)生在上海的故事。他以前在上?;爝^,我們都以為講的是他當(dāng)年在上海的所見所聞,不然怎么能講得這么生動、具體?。≈钡揭院笪铱戳艘槐窘小渡虾:谀灰磺ХN》的書,才發(fā)現(xiàn)他講的大都是那上面的故事。他現(xiàn)躉現(xiàn)賣(而且是加了工)的本事,至今仍讓我十分佩服。
晚上的書場,聽眾們常常不讓田胖子按時下場,他剛說完:“要知后事如何,請明晚再來。”下面立即就叫“打轉(zhuǎn)!打轉(zhuǎn)!”“打轉(zhuǎn)”就是再續(xù)一回書。此時,田胖子說了一下午,又說了一晚上,嗓音已有些沙啞了,可聽眾不散,個個都高喊“打轉(zhuǎn)!”盛情難卻,只好再接著說了。這一場書不用他說完下來收錢,早就有領(lǐng)頭喊“打轉(zhuǎn)”的好事者把錢收好送到他面前了。
現(xiàn)在有球迷、歌迷,我們當(dāng)時對田胖子說書也真迷到家了。不光在茶館里聽書時入迷,在生活中也入迷,什么“折箭為盟”、“義結(jié)金蘭”啊,我們都學(xué)書上的英雄搞過,平時耍玩打鬧,也學(xué)著書中的人物,模仿田胖子的動作。一個小石子甩過去,就手背搭著手一拍,喊一聲“照鏢!”跳上斷墻也學(xué)大俠“一個箭步”。有時就自己走在大街上,也情不自禁地學(xué)田胖子兩手一撐,喊一聲“哇、喲、喲”。后來我也經(jīng)常聽名人說書,現(xiàn)在更有電視書場可以天天聽,但我總覺得沒有那時聽田胖子說書那么夠味,那么過癮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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