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末詩文家錢邦芑

《余慶縣志》記載了大錯和尚

大錯和尚撰《雞足山志》

錢邦芑塑像 圖:朱昌勤 提供

貴州省他山摩崖文保碑
文/朱昌勤
在《鎮江歷史文化大辭典》中有這樣的記載:“錢邦芑(1600-1673)詩文家,字開少,又字他山,江蘇鎮江人。”再深入讀其簡歷,可知,錢邦芑是一位明末堅守氣節的抗清遺臣,他還是一個名噪一時的僧人。其名已列入《中國人名大辭典》《中國歷史大辭典》。
世醫后代才學廣
錢邦芑出生在鎮江有名的醫學世家。自元代以來鎮江名家世醫,以何、錢二姓最被人稱道。錢氏著名者,在元有太醫院醫宮錢臻,其子原浚(字彥深),其曾孫寶(字文善,號復齋),以及寶之子組(字宗玉,號屋舟)等;自錢臻以下至明末,錢氏為醫官、醫士者七十余人,世代相延,連綿不絕。而出生于明末的錢邦芑并未從醫,生活在動蕩年代,造就了他的多重身份。錢邦芑,少聰慧,年輕時即有文名,精通書畫,尤以草、隸見長。與同時期的張溥、徐孚遠、陳子龍等詩文大家并稱于時。
毫無疑問錢邦芑是一位才華橫溢的文化人,他在明崇禎年間考取秀才,那時的文化人大多有著共同特質:“效忠當朝,不做二臣”,錢邦芑無疑是這一特質代表性人物。1644年,清朝取代明朝成為統治者,但明朝宗室在南方相繼建立政權。明紹宗隆武元年(1645年)錢邦芑入選南明貢生。貢生是科舉制度下對一些在京師國子監讀書,成績很優異秀才的稱呼,意謂以人才貢獻給皇帝。
抗清失意做僧人
1644年已是中年的錢邦芑,正處于事業的上升期,他曾一度赴揚州入史可法幕中參與抗清。1645年,史可法率兵“揚州保衛戰”失敗,清兵渡江,錢邦芑不愿做降臣,于是變賣家產,到浙江參加抗清武裝。浙江淪陷后,錢邦芑又南下到福建,參加另一個南明隆武政權,在上書召對時,錢邦芑因上書隆武帝,彈劾陳謙,受到隆武帝賞識而授監察御史。一年后隆武政權也失敗,錢邦芑隨后投奔廣東肇慶朱由榔永歷政權,先為御史,后任四川巡按使。
幾易其主的厄運,依然沒有磨滅錢邦芑忠明的信念。在四川任巡按使期間,他主張與張獻忠的大西政權余部,孫可望、李定國等人聯手共同抗清。然而,正是因為有了與孫可望一段經歷,讓錢邦芑走上隱居為僧之路。孫可望為明末農民起義領袖張獻忠“四個義子”中的老大,有史料記載,張獻忠臨終前留下遺囑:“明朝三百年正統,天意必不絕亡,我死,爾急歸明,毋為不義。”義子老二李定國堅決主張聯合南明政權,一起抗清,然而孫可望則利欲熏心,名義上歸順南明,卻想趁機挾持南明永歷皇帝,然后再找機會稱帝。
永歷六年(1652),孫可望抗清取得局部的戰果,他率兵攻下了貴州。此時孫可望的野心已開始顯露,在貴陽大造宮殿,設置百官,不臣之心昭然若揭。錢邦芑拒絕孫可望的拉攏,不愿與之為伍,退居貴州東部余慶縣蒲村隱居起來。孫可望曾13次派出使者來請他,均被趕走了。永歷八年,錢邦芑干脆在貴州修文潮水寺削發為僧,自號大錯和尚。1657年,孫可望被李定國擊敗,之后錢邦芑才重新出山。然而此時南明永歷政權已是江河日下,不久便滅亡了。清兵四處搜捕錢邦芑,無奈,他又到云南雞足山重新為僧,后來轉至湖南南岳衡山。
隱居不出著詩文
錢邦芑先后在云貴一帶深山里隱居,長達十多年。選擇隱居,作為明朝的“遺民”“孤臣”本是無奈之舉,但此舉也讓錢邦芑保全了自己的名節,走出了窮途末路的生存困境與精神危機。其間他熱衷詩文創作,潛心著書立傳,成為頗有名氣的僧人。對此,民國貴州《余慶縣志》卷第十三·鄉賢中有載:“明,錢邦芑,字開少,丹徒人。由中翰歷都憲,拒孫可望偽命,隱居蒲村,辟柳湖。與子衿唱和,從學者甚眾。著《他山賦》,載《文藝志》。后削發為僧,改其居為‘大錯庵’,自號‘大錯和尚’,后歸衡山終老。”
錢邦芑最先隱居的地方為貴州余慶縣煙松鎮蒲村。隱居期間,他購地建房,筑堤植柳為湖,名叫柳湖。將柳湖旁邊的山取名為“他山”。錢邦芑寄情他山,寫下了“梅花七律一百首”、“秋柳七律三十三首”、“蒲村歸田十四首”等詩歌234首;其詩歌創作包含了感懷時局、風景游賞、交友酬唱等作品,抒發了其忠于南明、不作二臣以及對當時政局和自身境況的無奈傷感之情。錢邦芑有詩《詠石?!?“怪石巍巍恰似牛,山中獨立幾千秋。風吹遍體無毛動,雨灑渾身有汗流。春草齊眉難下口,牧童敲角懶搖頭。原來鼻上無繩索,天地為欄夜不收。”詩篇語言通俗易懂,表達出錢邦芑隱居蒲村他山時的閑情逸致。在他山之上的石林、石壁上,還留下了錢邦芑的摩崖石刻多達18處。
從1659年至1663年,錢邦芑又隱居在云南雞足山三年多。在這里他著述詩文甚豐,撰有《雞足山志》8卷。這部志書盡管遭兵火之災,未能完整地保留下來,流傳后世的只是些殘篇斷簡,但是透過今天流行的范承勛所編纂的《雞足山志》,仍然不難窺其大貌梗概。其中保存了他寫雞足山的詩文,計有序1篇,游記12篇,賦1篇,詩29首。這些詩文大多以“大錯和尚”署名,以致此后三百多年,大錯和尚的名字成了雞足山重要的文化符號。
錢邦芑自1664年來到湖南南岳衡山直至終老。其間他鐘情于山水,依然熱衷于詩文創作,留下了佳作《游南岳記》。此篇寫于錢邦芑初到衡山期間,記敘了在南岳衡山20余天的游蹤及所見所聞,有學者評價:“《游南岳記》異于王安石的《游褒禪山記》,不是即景議事,闡發哲理,傾吐胸懷,而是捕捉山岳景色的鮮明特征,一步一景,獨抒靈性。浸潤在字里行間的是歡快與輕靈,猶如南岳山間飄曼的白云,跳躍枝丫的小鳥,舒展而自由。這也許正符合邦芑當時的境況”。
錢邦芑在文學領域內涉獵廣泛,除詩歌、游記外,在地方府志、文字考據、散文等方面均有建樹,其詩歌作品主要收錄在《大錯和尚遺集》卷一、卷二和《梅柳詩合刻》中。著作有《他山詩選》《十年堂詩選》《后瀟湘賦》《大招詩》《游岳草》等。編纂的志書有《永州府志》《寶慶府志》《浯溪志》《九疑山志》《雞足山志》等。
錢氏兄弟念家鄉
錢邦芑有兩個弟弟錢邦韶、錢邦寅。有史料載:“錢邦寅,明清交替之際,鎮江隱逸詩人。字馭少,諸生。著有《歷代征信錄》《明詩鈔》《若華堂詩草》《楚游詞》等。”錢邦寅是一個非常重情義的人,與其兄錢邦芑的關系特別好,尤其與錢邦芑志同道合,雖然已錄取了諸生(明代稱考取秀才入學的生員為諸生),但明朝滅亡后,他出于對前朝的追思,不愿為清朝出力,走上了隱逸之路,以著書作為終生樂趣。其詩歌多以鎮江山水為主題,有詩《九日登多景樓》:“山高風起角色哀,秋色千峰入望來。華發行藏還殢酒,黃花節序祗登臺。煙籠遠浦孤帆隱,雨洗空江一雁來。指顧孫劉征戰處,眼前誰是濟川才。”詩中借景抒情,反映出壯志難酬的苦悶心情。
錢邦芑雖離家千里不能回,但一直對家鄉的古跡記憶猶新,曾寫下《狠石》:“怪石橫欹古寺東,薜蘿蕭瑟對秋風。廣陵濤壯雄閣盡,鐵甕城高霸氣空。雨蝕殘碑苔影綠,霜沉斷劍土花紅。山樵不管游人恨,一派歌聲亂水中。”詩歌流露著幾多惆悵,幾多感嘆。
康熙十二年(1673)錢邦芑在湖南衡山病故,終年73歲。病故時,其侄兒錢點經紀喪事,遵伯父命用明朝的幅巾方被裹尸,引柩葬于南岳岳麓山下。一位頗有建樹的詩文家,一個風骨高潔的文化人,錢邦芑盡管身葬異鄉,但他的傳奇經歷將永載家鄉的史冊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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