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憶里的銅板
文/沈伯素
八十多年前,鎮江淪陷于侵華的日寇,民國時期四大銀行(中國銀行、中央銀行、交通銀行和農民銀行)發行的貨幣被強令作廢。百姓稱這些為“法幣”,只能偷偷使用,而且物價飛漲,法幣越來越不值錢。淪陷區準許通行汪偽政府“儲備銀行”發行的“儲備票子”(抗戰勝利后,主政財政部的宋子文規定:200元“儲備”幣兌換1元法幣),因是偽貨,百姓不愛使用,新四軍戰士更是十分賤視它。
總不能因為日本鬼子來了,百姓就不需要貨幣了吧?那時候,社會上特別是茅山一帶,早已廢除的銀圓和銅板悄悄時髦起來。買肉搬豆腐,有時要帶一口袋銅板,付錢時一五一十地數,慢慢付錢。盡管比較麻煩,但物價不變,雙方都愿意。
銅板不同于稱為大錢的“孔方先生”,中間無孔。大錢1000枚為“一貫”,一貫錢等于銀子一兩(約為一個半銀圓)。淪陷當年,100斤稻谷值三個銀圓,1斤稻谷值3個銅板。2019年時,有專家估計,一個銅板的價值,相當于當時的二角人民幣。記得除夕夜父親發“壓歲錢”,給我這個家里最大的男孩發一枚銀圓,弟弟只能得到二三十個銅板!銀圓雖貴重,但是我不高興:我哪敢大手大腳花費那么貴重的銀圓?最終還得還給父親!拿到一大把銅板的弟弟,倒是眉開眼笑。
銅板在小孩手里用場很多,特別是春節前后能派上不少用場。
換麥芽糖:年關一到,撥浪鼓擔子不斷在各村轉賣麥芽糖,小孩一聽撥浪鼓聲,一個個手拿銅板圍上來,三五個銅板就能美美地享受一場!
猜字背游戲:晚飯后,一家人圍坐在方桌前,我用三個手指將銅板在桌面旋轉起來,然后將正在旋轉的銅板壓在巴掌下面,要大家猜是“字”還是“背”,銅板有“大清銅幣”的一面是“字”,另一面龍紋是“背”,猜對了的打我的手心一下,猜錯了的要被我打一下手心。這種游戲能久久地使整個屋子充滿全家人的笑聲!
玩魔術:吃過年夜飯,我們小孩要請小叔叔表演。他將桌面上的一個銅板用一只手壓住,可以用另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接到。我們始終猜不出更學不會銅板是怎樣通過桌面下去的,全家人都嘖嘖贊美叔叔會玩這種魔術!
打錢堆:春節前后男孩子們對這項活動個個樂此不疲,玩的是本領。地面放一塊磚,參加者都把自己的銅板摞在磚頭正中間,在距磚較遠處畫一道線,先是每人在磚處朝線扔錢,錢距線最近的先打,錢過了線的,最后打。打錢者在磚旁用一枚銅板,瞄準錢堆用力砸,被砸出磚外的銅板,歸打錢者所有,未砸出的,留給下一人打。磚上的錢砸完了,一場游戲結束。在我們茅山下的那幾個小山村,我算得一名“打錢堆能手”,小朋友中有不愿讓我同他們一起玩的,這倒成了我的驕傲。
春季廟會上,有一種“一賠三”的攤點。那是賺孩子銅板的一種賭博性游戲。攤主做莊,面前的木板上有五種小水產圖——魚、蝦、螃蟹、河蚌和螺螄,參玩的孩子將銅板選壓一種圖,攤主從紙袋里抽出一張紙片,紙片上是魚,銅板壓在魚上的,一個銅板可以得三個銅板的賠償,壓錯了的,銅板就被沒收。五種小水產,壓對只“賠三”,攤主穩賺不虧。那種游戲多出現在廟會,趕廟會小孩多,容易吸引小孩上當。我七八歲時,就曾輸過一大把銅板。但我是個“小聰明”,輸過幾次后,就發現了攤主的漏洞:他裝在紙袋子里那一沓紙片,是有順序的,我就此玩起了暗算他的功夫:當參玩人多時,我就擠在人群中看熱鬧,并不壓銅板,而是專記紙片的順序,攤主紙袋里放置紙片的順序我能記住二三十張。等待莊家將那袋紙片抽完重抽時,我立即出手,按紙片的順序壓銅板,一壓一個準,賺得攤主漢子直翻白眼。如果不是我小小良心發現,停止再壓,他反會賠給我不少銅板!
銅板,這種在歷史上曇花一現的貨幣,因為能給小孩帶來快樂,因而活躍在我的記憶里一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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