盧見曾與《金山志》

盧見曾視察鹽商行

金山志圖

盧見曾編刻的雅雨堂版本《金石錄》

磚雕“兩淮鹽運使” 圖:張崢嶸 提供
文/張崢嶸
清乾隆《金山志》是鎮江舊方志中較有特色的一本志書,書中主要記錄了皇帝的詩文和山中古跡、寺宇建置的考證。此外,前人的一些賦詩、雜文等都一一收錄進去。書里也糾正了不少歷史錯誤。比如元好問詩“??匆环鍩熡昀?,苦才多思是金山”,詩里寫的其實是忻口八景之金山,并非鎮江的金山。還有不少前人誤寫人名地名的情況,編撰者都一一匡正了。主持編撰《金山志》的人叫盧見曾。
一
盧見曾(1690—1768),字雅雨,山東德州人,康熙六十年(1721)中進士。因歷任官職都有建樹,受到了當朝的好評,總督那蘇圖曾贊揚他“人短才長,身小而志大”,尤其他的治水才能受到雍正、乾隆的賞識。乾隆二年(1737)官至兩淮鹽運使。鹽運使是官場一大肥缺(被稱為“天下第一肥缺”),是滋生貪官的地方。就在他上任七個月時,有人上折朝廷,兩淮鹽運歷年所積虧空白銀一萬零六十萬兩。乾隆派人追查,實有其事,就將盧見曾遣回揚州。
整天無事可做的盧見曾,又不能去其他官員家,怕有牽連,便游山玩水。他到了金山寺,看到山景非常優美,便問其歷史,方丈說:“金山寺的歷史雖長,但沒有系統的記載,明代正德年間修過史,至今沒有人修。”盧見曾說:“如此的寺院,長時間不修志,實是一大損失,如不嫌棄,我愿為金山寺修志。”于是盧見曾與蔣宗海、戴震等咨詢謀議,要不要結合前人之書,重新梳理編撰一本《金山志》,在他們的幫助下,《金山志》在金山寺開始編撰,同時還開始編修《焦山志》。
乾隆五年(1740),在京城的乾隆問起盧見曾,有人說:“盧見曾整天無事,去江南游山玩水。”乾隆一聽,勃然大怒說:“不思悔過,游山玩水,發配新疆。”盧見曾便被發配到新疆。這時的《金山志》已基本脫稿,《焦山志》還沒有完稿,便帶著腹稿去了新疆。
乾隆九年(1744),京城發生了大水災,其他官員束手無策,乾隆便想起了治水能人盧見曾,便下了又一道旨:“詔盧見曾上任治水。”盧見曾上任,很快治好了水患,受乾隆的賞識,重新任命盧見曾為兩淮鹽運使。乾隆為什么重新任命盧見曾為兩淮鹽運使?這與金山寺有關。乾隆南巡到了金山寺,金山寺的方丈對乾隆說:“金山寺感謝盧見曾幫金山寺修志,又幫焦山修志,(據金山寺方丈慈舟言)斷斷續續長達九年。”乾隆一聽心頭一驚:“不是說他整天游山玩水嗎?原來在做善事呀!以前那分明是在誣陷。”所以重新任命盧見曾為兩淮鹽運使。
清代的高官,70歲退休。而盧見曾73歲還在任上,因年事已高,便打報告給乾隆要求退休,乾隆同意了。就在卸任前一年,完成了《金山志》《焦山志》。清·盧見曾《金山志》記載:《金山志》于乾隆壬午(乾隆二十七年, 1762年)完稿。此時盧見曾已73歲。
二
盧見曾于乾隆二十八年(1763)卸任。卸任后由尤拔世接替。尤拔世上任發現歷年鹽政虧空非常嚴重,于是收集資料。乾隆三十三年(1768),江蘇巡撫彰寶上奏朝廷查兩淮鹽運虧空。乾隆下旨,命彰寶會同尤拔世密查。經查,乾隆十一年至三十二年共預提過淮南、淮北綱鹽、食鹽等引四百九十六萬余道,各商共提引余銀一千零九十二萬兩,歷任鹽政對此項巨款如何派引辦公及繳價備用,并不奏定章程,其“居心實不可問”。
乾隆大怒下旨按律治罪,據野史記載:“由東閣大學士兼軍機大臣劉統勛(劉墉父親)審案,兼三院尚書的劉統勛,就將此案告訴刑部右侍郎王昶,為了與其同審的目的,王昶將此事告訴了紀曉嵐。紀曉嵐得知萬分著急,因為盧見曾與紀曉嵐有親戚關系(紀曉嵐妻子郭彩符生的女兒紀韻華,嫁給了盧見曾的孫子盧蔭文),紀曉嵐心想,一旦盧見曾被查出必殃及兒女,弄不好自己也受連累,怎樣讓盧見曾早早知道這消息呢?于是想出了一點子,給親家寄去一封信,信封里有兩小包東西,一包鹽、一包茶,信封上沒有一字。
紀曉嵐心想,如有人打開,里面只有鹽、茶,我又沒有一字落在紙上,這不為通風報信。東西到了盧見曾手,盧見曾不解地自問,我曾是鹽運使,難道還缺鹽、茶不成?就這樣嘴里說著鹽、茶,鹽、茶,突然醒悟出其中的隱語,鹽茶的諧音不是嚴查嗎?嚴查什么呢?嚴查“鹽案虧空”。這是個“茶謎”,紀曉嵐在通知我呀。于是盧見曾立即將家產全部轉移,等到朝廷來查家產,查不出財寶。據山東巡撫富尼漢奏稱,查抄盧見曾原籍財產,僅有錢數十千(約銀元幾十塊)。
此查的結果告訴了乾隆,乾隆心想:“轉移得如此之快,定是有人走漏了風聲。”便查是誰走漏了風聲,經查是王昶告訴了紀曉嵐,紀曉嵐泄密給了盧見曾。乾隆思量著:“紀曉嵐又沒出京城,又是怎樣告訴了盧見曾呢?”乾隆傳紀曉嵐怒斥道:“朕今日就是要知道,你未寫一字,究竟是用何手段泄密給盧見曾的?從實講來。”紀曉嵐講出了實情。乾隆本想重罰,因紀曉嵐沒有說謊,再說親戚幫親戚人之常情,加上他太有文采,舍不得殺紀曉嵐。于是降罪,革職發配到新疆烏魯木齊,長達三年。
此事還有另一版本傳說:當新上任的鹽運使發現虧空,便奏朝廷,于是乾隆與重臣密議,盧見曾慌忙向紀曉嵐打聽虛實,狡猾的紀曉嵐在右手上寫了個“少”字,以手示意為“抄”,盧見曾心領神會,急忙回德州處理財產。
經查,據提引各商稱:“歷年代購貢物開銷銀一百一十余萬兩,節次‘預備’、‘協濟’差務(指皇帝南巡)開銷銀二百四十余萬兩,加以其他開銷,前后自行用過銀四百六十七萬兩,尚有未繳余利銀六百余萬兩。”彰寶等認為:“此項銀必與鹽政等暗行饋送情弊有關。”據總商黃源德等供稱:“前后送過鹽政高恒十余萬兩。”乾隆帝據奏將高恒革職看守;前任鹽運使盧見曾被革職,解往揚州質審;現任鹽運使趙之壁解任;鹽商黃源德等六人革去職銜;盧見曾等原籍及任所財物嚴密查封。
相傳,盧見曾曾“先被擬斬,后被保留(尸)”,吊死(保留全尸)。何人改判呢?是乾隆!乾隆念及盧見曾修《金山志》《焦山志》數年,發了善心。古代行刑是在秋后,盧見曾于行刑前九月以古稀之年死在獄中,終年七十八歲。
這就是清代歷史上著名的“兩淮鹽引案”。后人將其編成故事與和珅瓜葛一起,什么和珅借“鹽引案”整紀曉嵐……泄密之謎就有幾種版本,金山寺也有一個版本。試想,紀曉嵐發配烏魯木齊時和珅才完婚,怎么與紀曉嵐、盧見曾有瓜葛呢?這是因為紀曉嵐人品好,和珅人品不好,后人將其編成故事,不以史為據,以趣引人,成了戲說。
三
盧見曾不是一名大貪官,他為人豪爽。在任期間出手大方,來人去客饋贈頗豐。雖為一官,非常重文,他以文會友,與很多文人有往來。相傳,他到揚州任兩淮鹽運使,好排場應酬,有次與文友吟詩唱和,他作四首七言詩,要文友們依韻和詩,和詩者竟有七千多,他將其編成一部三百多卷的詩集。他雖想填虧空,但量大難以填滿,后來就不了了之。
歷史上也記載了他不足的方面。盧見曾鋪張浪費,揮霍無度,一擲千金,極一時之盛。后來漸漸財力不濟,加之理財不善,致使鹽稅在以往的基礎上加大了虧空。
有史書記載:盧見曾非常熱心教育,他曾為天津沒有書院而感嘆,于是捐款贊助。還有史書記載:盧見曾好文,對家境貧寒的文人,不因貧寒而遠離,而是解囊相助,《儒林外史》的作者吳敬梓一生貧窮,寫作《儒林外史》全憑盧見曾的支持。吳敬梓死后,盧見曾慷慨解囊,買棺裝殮,并且安頓好吳敬梓的妻兒老小。盧做的這些善事,在清代是有口皆碑的。
作為一名著名學者,盧見曾著有《國朝山左詩抄》等十一種一百二十八卷,為后人留下了珍貴的文化遺產。有說在盧見曾死后三年,大學士劉統勛上書乾隆,詳陳盧見曾整修西湖水利的業績,指出了揚州一些貪官和鹽商奏折中的某些不實之詞,這可以說是對盧見曾的平反。當時鹽政雖有虧空,這是歷任鹽運使“積弊所至”,盧見曾有責任,但不至于死罪。
盧見曾任兩淮鹽運使時,對揚州城建和文化教育做過很多工作,因而淮揚鹽民亦追念盧見曾,并于民國九年(1920)籌資興建“盧公祠”以作紀念。
在“文字獄”年代,如此大的貪官,他的著書、字、畫、題額、書聯理應除去。但金山、焦山僧人不這樣認為。他們認為盧見曾雖有過失,但不至死罪,他是政治犧牲品,出家人不與世俗爭論是非,但盧見曾對寺院的貢獻不可抹,所以在金山、焦山仍有盧見曾的題字,這在清代絕無僅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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