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生百味皆云煙
■文/鄒永東
臨近中午,廚房里傳來陣陣香味,細細品味,紅燒排骨肯定錯不了,還有烹魚塊、炸肉圓的香味,各種味道混雜在一起,讓人坐臥不安。但想到太太上班,便覺好奇。細一琢磨,可能是來自廚房煙道,防竄味功能太差,以至于樓上樓下各種廚房味道上竄下跳,綜合在一起,就像上演一臺亂戲,鑼鼓棍棒,唱念做打,一擁而上,好不熱鬧,看得人眼花繚亂,聽得人心煩意亂。但好在安坐書房,便能領略到各種人間美味。
這世界充滿了各種氣味,總有一種味道讓人銘記在心。但是,這味道來無影去無蹤,想要描繪一番,卻是難事,令人好生煩惱。
說來可笑,人對初次遇到的特別味道,都會儲進大腦,待日后識別。但識別起來,卻是不易。猶如描述剛做過的夢,只見到一些特別的人和事,到底是何人何事,怎么也想不起來。待到有一天,見到一些場景,突然驚起,我在夢中經歷過。
這奇特的味道,難于用語言描繪。所謂酸甜苦辣咸麻澀這七味,在我看來,遠不能涵蓋人生遇到的所有味道。
有種味道,想來已十分遙遠,又特別親近。那是走進小學課堂,就能聞到的一種乳香和油墨的混合味。乳香味自然出于乳臭未干的孩子,是那么純凈自然,天然芬芳。這種味道,時間久了,便滲透進教室的各個角落。這種味道更貼切孩子們的奶聲奶氣。受到感染,老師的聲音也柔和起來。到最后,竟不知道,到底是老師影響了學生,還是學生學了老師。就這樣一天一天,一年一年,窗外的樹綠了又紅,紅了又黃,黃了又白,樹上的鳥飛了又來,直到樹上的蟬再也叫不動了,教室的喧鬧也沒了,一切歸于沉寂,隱入心田。
如果說教室的奶香味還能在學校里找得到,但很多的味道,已無跡可循,無從尋找。
老食堂的油膩味便是其中之一。老巷的深處,有一個大單位,記憶中好像是房管處。說是大單位,只不過有個二三層樓,但過去的單位,麻雀雖小,五臟俱全,門前有個大廣場,進得大門,環樓的中間有小廣場,大門的右側便是食堂。食堂有單獨的門進出,附近的居民可以買飯菜籌打飯買菜。臨近中午,便熱鬧非凡,出來的人手里拎著端著各種飯菜盒,那種食堂的味道,便隨著喧囂的人流滾滾襲來。香,是自然的,有菜香,油香。那年頭,油是稀罕物,飯頭上點點葷油,就點蘿卜干,便能干下去一碗飯,要能在醬油湯里滴點麻油,便過上了神仙日子。但食堂里的味道,很是特別,現在進有些年頭的餐館,也只能依稀有那么一點點感覺。小時候吃的食材有限,有了半個世紀的體驗,細細品味,可以辨出那味道里肯定有洋蔥、胡蘿卜、韭菜、大白菜、芹菜。魚和肉自然也有,但肯定稀有。雖貴為食堂,在當時應該食材也不會太豐富,只不過油鹽糖醋比家用得要多而已。當然這味道之所以獨特,也可能來自于嵌進飯桌和水泥地縫隙里的食物殘渣。
說這味道香,其實不夠準確,應該是油熗味的肆無忌憚,張牙舞爪。走在大街上,就能被人立馬識出進過食堂。而現在很多酒店,自然是衛生潔凈,裝潢華麗,美則美矣,只是少了煙火氣息。
這大食堂承載的只是味道?能吸引人的也不只是飯菜。在我的記憶中,也是舞臺,飯桌一撤,搭起臺子,演員輪番上臺,揚州評話,相聲歌舞,不說萬人空巷,但也給人們帶來了豐富的娛樂生活。
味道是生命的張力,是生命帶來的氣息。春天充滿了青嫩的香味,從泥土中生長出來,彌漫開來,散布進街道、社區,滋潤到人們的心中,讓世界充滿了喜悅的味道。
中國傳統中,“道”這個詞非同尋常。朝聞道夕可死矣;聞道有先后,術業有專攻。能與道相配的物和事,當然也不可小覷。味與道在一起,那味道就神圣起來。當然古人說的味道和我們現在說的味道是兩回事。味道是味和道兩個詞,有品味“道”的意思。把它們組合在一起,形成現代意義的味道,估計時間不會太久。
味道初聽起來是物質,但細品起來更屬于精神世界,充滿了各種不確定性。
說來也怪,兒子在上小學前,要用自己專用的杯子,我喝過水的杯子,他碰都不碰,說是嫌我有味道。好在他不似妙玉的那種潔癖,不管那成窯杯有多珍貴,見劉姥姥喝過,便要把這杯子砸掉。兒子不至于做出妙玉的舉動,但那時他對我杯子的態度,當然是對我的不敬,大為惱火。說來也怪,兒子長大后,好像突然之間,就不再嫌我的味道,我用過的杯子他也不覺得有味道,拿過來就喝,不再講究了。
其實我倒是希望他保持原來的潔癖。人是社會的動物,被社會馴化成這樣,不知是該感到慶幸還是悲哀。這樣想來,味道大抵與人有關,愛屋及烏便是這道理,可見味道本無好惡香臭,無所謂善惡,有的只是對人生的感覺。
禪說,味道是當下的一個念頭。只能這樣了。
人生百味皆云煙。
作者自述 鄒永東 盡心為文、盡力為人。至純、至真,奉為玉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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