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子祭祀典禮 圖：蔣國清 提供

董其昌《延陵村圖》題跋中的“四賢”

《至順鎮江志》卷二記載望仙橋

《嘉定鎮江志》漢包咸、東吳韋昭記載

文/蔣國清

延陵，坐落在丹陽市西南，與金壇、丹徒接壤，是一座承載著2500余年文明積淀的歷史名鎮。自西晉太康二年（281）建縣，至北宋熙寧五年（1072）撤縣，歷經兩晉、南北朝、隋唐、五代，綿延791載。這片沃土孕育了無數賢哲，尤以“延陵四賢”——春秋吳國圣人季札、東漢鴻儒包咸、三國東吳史學家韋昭、東漢孝子董永最為璀璨。他們的事跡如星河長明，輝映著延陵的蒼穹，也滋養著后世的精神家園。明代《延陵九里廟志》專載“四賢”事跡，明萬歷年間董其昌繪《延陵村圖》，更以筆墨丹青將四賢精神與山水相融，成就一幅文化史詩。

季札：至德嘉賢，南方至圣

季札，春秋吳王壽夢第四子，封于延陵，世稱“延陵季子”。他不僅是杰出的政治家、外交家，更以三讓王位、掛劍踐諾、觀樂明道的德行，被至圣先師孔子尊為“南方第一圣人”，史稱“南季北孔”。

季札的事跡最早見于先秦古籍，記載魯國歷史的編年體史書《春秋》中已載其代表吳國出使魯國之盛況。隨后，《左傳》與《公羊傳》亦競相筆錄，前者于《季札觀周樂》篇中，描繪了季札于魯國之所見所感，彰顯其學貫古今、洞見未來的非凡智慧；后者則在《吳子使札來聘》中，刻畫了季札四次“讓國”的高風亮節。《史記》《漢書》《越絕書》《吳越春秋》等典籍亦多有載錄，綜合諸史，季札之生平，尤以讓國、掛劍、觀樂、交友四事，最為人稱頌。季札一生，是道德與智慧并重之旅，他視權勢如浮云，以謙讓仁愛立身，三讓王位，不僅映照出他的謙遜與仁厚，更凸顯了他對權力之超脫與道德之執著。

季札辭世后，歸葬延陵九里，孔子親題“嗚呼有吳延陵季子之墓”十字碑銘。秦漢時期，延陵九里季子廟巍然屹立，歷經兩千余載風雨，被譽為“江南第一廟跡”。宋代，宋哲宗親賜該廟為“嘉賢廟”。明代《延陵九里廟志》載其“季子祠在延陵鎮西，乃一賢也”。至今，唐代依據孔子手跡摹刻之十字碑仍靜靜佇立，2023年7月，更被列為首批全國古代名碑，成為后人緬懷季札、探尋延陵文化底蘊的重要物證。

季札之德行之智慧，不僅令后世景仰，更激發了無數文人墨客的無限遐想與頌歌。唐代詩仙李白留下“延陵有寶劍，價重千黃金”的著名詩句，頌揚季札高尚情操；晚唐詩人李頻于《題延陵邑》中描繪：“延陵稱貴邑，季子有高蹤。古跡傳多代，仙山管幾峰。微泉聲小雨，異木色深冬。”字里行間，延陵古邑的季子遺跡躍然紙上，讓季札的傳奇故事在歷史長河中流芳百世。

包咸：經學泰斗，一代帝師

包咸（前6年至65年），東漢大儒，會稽郡曲阿（今丹陽延陵）人。他自幼聰慧好學，于太學潛心研讀《魯詩》《論語》等儒家經典，著書立說，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學術體系，在東漢文壇上享有極高的聲譽，贏得了世人的廣泛尊敬。居大鴻臚高位后，更以帝師之尊，在史冊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。

在被“赤眉軍”俘虜的艱難時期，包咸憑借自己的智慧與學識，贏得了小首領的賞識，并最終獲得釋放。歸鄉后，他毅然拒絕會稽太守盛邀，選擇在家鄉延陵開設書館，致力于講學傳道，為當地的文化教育事業做出了巨大貢獻。光武帝劉秀對包咸的品行與學識極為推崇，力排眾議，任命他為皇太子劉莊的老師。在擔任帝師期間，包咸不僅傳授儒家經典，更以身作則，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太子，使其成為仁愛明智的君主。

包咸儒學造詣深厚，著作《論語章句》《魯詩章句》等為后世儒學研究提供了珍貴資料。他提出的“以經為本，以史為鑒”的教育理念，至今仍被后人奉為圭臬。

據《云陽包氏家譜》等史料記載，包咸家族在丹陽延陵有著深厚根基，其后裔世代聚居在延陵包甲村，繁衍生息。唐代才華橫溢、詩名遠播的吳中四士之一包融，便是包咸的后裔。此外，北宋時期公正廉明、執法如山的“包青天”包拯，據傳亦是包咸的后裔。

韋昭：東吳史筆，先儒領袖

韋昭（204至273），吳郡云陽縣（今丹陽延陵）人。三國時期東吳重臣，史學巨擘。一生著述頗豐，其《吳書》為東吳國史奠基，《國語注》考據精詳，被唐玄宗譽為“先儒領袖”。

韋昭賢祠，便是為了紀念這位杰出先賢而建。其遺址位于今丹陽延陵鎮東街，與昌國寺相鄰。韋昭賢祠內，有1700多年歷史的韋昭井，以及宋代名賢劉宰撰寫并親自手書的《韋昭本傳》碑。這些遺跡，不僅是對韋昭的緬懷，更是對延陵歷史文化的見證。

韋昭墓，位于延陵東北的“九女墩”。這里有一則不凡的故事：韋昭父子先后歸葬于此，后裔子孫也埋葬于此，被稱為“韋氏祖瑩之地”。歷經千年的風雨洗禮，從兩晉的煙雨江南到南北朝的烽火連天，再到隋唐的輝煌盛世與北宋的文化繁榮，韋氏后裔始終銘記先祖之德，每逢清明、秋分之季，都會踏上歸途，來到這片神圣的土地上，舉行莊嚴的掃墓與祭祀儀式。南宋嘉定年間，延陵一王姓豪族欲霸占九女墩周圍土地，夷平韋氏祖塋。韋氏宗族急求官府支持正義。在地方鄉賢劉宰的幫助下，韋氏成功保住了祖墳，并將劉宰的文章鐫刻在石碑上，世人稱之“昭公碑”。

韋昭的史學成就與高尚品德，不僅為后世樹立了光輝的榜樣，更成為中華民族文化寶庫中的瑰寶。他的《吳書》為后人研究東吳歷史提供了珍貴的史料；而《國語注》則是對先秦時期重要歷史著作《國語》的深刻解讀與精彩闡釋，為后世學者所推崇備至。

董永：孝感天地，仙凡佳話

董永，也是“延陵四賢”之一。董永傳說源遠流長，深植于歷史的長河之中，在全國多地流傳，成為當代中國流傳最廣且備受推崇的故事之一。丹陽延陵，作為董永傳說的重要發源地之一，其傳說更是得到了廣泛而深遠的傳承與頌揚。明嘉靖唱本《織錦記》載“董永字延年，潤州丹陽人”。明萬歷青陽腔唱本《槐蔭記》載“董永原籍為丹陽縣人”。明萬歷《延陵九里廟志》載：“董永，后漢人，延陵鎮南有墓。寓居延陵，后傭力以養親，親沒，就主人貸錢一萬以葬。道逢一婦人，求為永妻。與永旨主家。主人令織縑三百疋以償，一月而畢。辭永而去，曰：‘我天之織女，緣君至孝感天帝，令我助君償債。’言訖，凌空而去。”

董永出生于一個貧苦的家庭，自幼喪母，與父親相依為命。稍長，他下田勞動，勤勞善良，贍養照料多病的父親。后來，父親病故，董永因家貧無錢安葬父親，于是就到延陵鎮上大財主潘員外家賣身為奴，得錢葬父。董永的孝行感動了天地和神靈。據傳，當他在田間勞作時，遇到了七位仙女下凡游玩。仙女們被他的孝心和勤勞所感動，便化作凡人幫助他干農活。其中七仙女還與他結為夫妻，共同度過了幸福美滿的時光。雖然這段婚姻只是短暫的，但董永與仙女的愛情故事卻成為后人口耳相傳的佳話。

董永孝賢的事跡和品德，被列入漢“二十四孝”之一，廣為傳頌。董永的墓和祠廟，位于延陵簡瀆河西的董陂和河東的董甲村。雖然這些遺跡后來都遭到了毀壞，但董永的傳說卻永遠流傳了下來。以《織錦記》《槐蔭記》為藍本的黃梅戲《天仙配》唱遍了大江南北，“家住丹陽姓董名永”的唱詞更是家喻戶曉、婦孺皆知。2011年，丹陽董永傳說被列入第三批國家級非遺項目名錄。這使得董永的傳說獲得了新的生命活力，也讓更多的人了解到了延陵這片古老土地上的文化底蘊。

四賢遺韻，文脈千秋。歲月滄桑，今日的延陵古鎮依然保留著“延陵四賢”豐富的歷史遺跡和文化遺產。季子祠碑刻蒼古，包氏故里書聲隱隱，韋昭井畔苔痕斑駁，董永傳說口耳相傳。四賢精神——季札之讓、包咸之儒、韋昭之史、董永之孝，早已融入延陵的血脈；四賢的至德誠信、至孝感恩、崇文重教、博學尚儒思想品德，深深地影響了一代又一代延陵人民。他們不僅是歷史的剪影，更是道德的燈塔，指引后人崇德向善、慎終追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