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 朱圣福

焦山有座如在樓，之前我是聞所未聞，上網搜索，鮮有文字涉及。但焦山碑林中的一塊碑刻卻分明告訴我：如在樓確實存在過。

這塊碑刻的全文如下：

焦山如在樓記

大江發源岷山，委蛇七千余里入海，有兀峙江心、隱然東南中流砥柱者，焦山也。山自漢代焦隱得名，洎六朝、南宋與明清之際，屢為戰事根據地。其建筑則自歷代以逮有清，康熙、乾隆兩朝巡方臨幸，益稱名勝。時經兵燹，均由主持山僧設法保存，近年又為江防阨塞矣。當洪楊亂時，文武官吏均移駐山，避地者麕集，幾成都會。先光祿鄉賢公宏保障桑梓之愿，重以定峰長老俗家族誼，盡力協助保存，即駐山會當事，剙今鎮江稅關，榷貨濟餉平亂。至先榮祿孝悌公佐治兩江，規劃善后，就山展設救生局。湘鄉曾文正選舉先資政公主其事，經營垂卌年，救生外，并剙丹徒鎮太平洲即今揚中縣保嬰及附近瀕江數百里地方公益事宜，成績昭然；而家事顧付諸子弟，仍令隨侍讀書，卌年中，發名成業以去者，錫汾其一也；辛亥春，先資政公考終山庽，歸喪六瀞。鶴洲長老謀于眾，推有功德則祀之，義鼎新玉峰庵，樓置龕奉三公栗主，用申崇報，矜式來茲。眾議曰：可剋日鳩工。郵囑錫汾撰寄聯額，即率子弟割俸助成；蘇州陸鳳石太傅聞之，題寄“競爽流馨”額；丹徒紳耆復議置備祭產。錫汾回憶在山讀書，獲見定峰暨芥航、友蕖諸長老，尊為執友，課余話舊，指示先公當年下榻所在，游屐所經，籌筆杖策，贊助東南肅清大局，謂如此山之砥柱中流，人杰而地以益靈，勗勉至錫汾等。忝竊簪笏，感慨滄桑，負荷析薪，隕越滋懼，獨念方外知交，拳拳若此，俾先烈與山并垂不朽。景行向往，敢不與世世子孫各加勉哉？

甲寅秋九月上浣義興任錫汾敬撰

丹徒蘇澗寬書

本文寫于1914農歷9月上旬，作者是義興（今宜興）人任錫汾。任錫汾（？—1918），字逢辛，晚號拙叟。清光緒二年（1876）丙子科鄉試舉人，官至四川川東道，正四品。碑文書寫者蘇澗寬（1878-1942），字碩人，號考槃子、考槃隱者等，丹徒人。其書法造詣頗深，各體皆能，又精墨筆摹寫鐘鼎彝器全形、錦灰堆等，西泠印社江蘇社員。

從文中我們可獲知：1911年，鶴洲長老首倡建如在樓，建樓的主要目的是“置龕奉三公栗主”。所謂“栗主”，即祭祀用的神主牌位，因其用栗木制成，故有此稱。“三公”分別是誰？他們有何功德？第一位是光祿公，亂世之秋，他協助定峰長老盡力保存焦山上從古到清以來的建筑，并和當局會商，創辦鎮江稅關，通過榷貨（專賣貨物）抽厘之制，接濟軍隊糧餉，以平洪楊之亂（太平天國運動）。第二位是榮祿公，他佐治兩江（江南、江西兩省）期間，規劃善后工作，在焦山設救生局。第三位是資政公，他受曾國藩推舉，負責救生一事近四十年，其間，還創揚中保嬰局及“瀕江數百里地方公益事宜”，成績顯著；他讓身邊隨侍讀書，培養了多位發名成業者，任錫汾就是其中之一。

鶴洲長老想通過祭祀這三位“有功德”者，表達崇德報恩之心，為今后樹立學習楷模。他的倡議得到了眾人響應，大家紛紛表示，要早定日期聚集工匠開工。根據來信要求，任錫汾為如在樓撰寫了聯額；蘇州的陸鳳石太傅聽聞此事，為樓題寫了“競爽流馨”牌匾；丹徒地方紳士踴躍參與，協商為樓置備了祭產。除建如在樓，新建的玉峰庵內還立義鼎一尊，以彰顯“功德”的至尊至偉以及祭祀的隆重嚴肅。

文中還寫到焦山獨特的地理位置以及在江防上的重要地位。歷史上，這里曾幾次成為“戰事根據地”，經歷戰火洗禮。特別是洪楊之亂時，文武官吏全移駐焦山以避災禍，焦山幾乎成為都市。從定峰、芥航、友蕖等長老口中，任錫汾聽到了當年父親在焦山時的故事：他謀劃戰事，策馬前行，為肅清東南亂局作出了貢獻，他和眾多“先烈”有如焦山成為中流砥柱，焦山也因這些人中豪杰而愈加靈秀。如今，任錫汾繼承了父親的事業，也成為一方大員，每回憶起在焦山讀書時受到的勖勉，他誠惶誠恐，生怕自己疏于職守。

把握了這些內容，我們再來審視樓名，所謂“如在”，就是稱頌那些“有功德”者音容宛在，精神“與山并垂不朽”。這體現了“方外知交”的拳拳之心，也激勵自己和后世子孫勤勉奮進。